作者：秦獻(xiàn)春
一個整潔,、簡約的環(huán)境總是讓人身心愉悅,，尤其是生活起居的場所。在我們家,，一年半載想不起,、用不上的生活物件常常被視為廢物，當(dāng)然錢,、書籍之類除外,。久而久之，我和愛人養(yǎng)成了一種習(xí)慣,，外出之前會掃視一下房間,，看見多余無用的東西就順手帶下樓去。手機(jī)里收破爛的號碼早就刪除了,，能賣一點錢的廢舊物品直接給了樓宇保潔員,，還換得一聲謝謝，好似做了一回雷鋒,。
隨手扔也有“后遺癥”,，一旦用得上而且非它莫屬時，麻煩就來了,。前些天,，我就為著一個移動硬盤的數(shù)據(jù)線而“頭疼”。我在硬盤上拷貝了幾次工作變動時的文稿,，因為重要便單獨放在了一個隱蔽處,。清理物品時，忘記了與之配套的數(shù)據(jù)線的用途,，與其它不再用的充電線一起處理了,。我急著用里面儲存的資料，便跑去府前路、杏壇路上幾家電腦經(jīng)銷店,，店員都說這種接口的數(shù)據(jù)線早就沒有了,。好不容易在“京東”找到了經(jīng)營希捷牌子的網(wǎng)店，客服說不能保證接口合適,，讓我拍下試一試,，但愿能為我所用。
十幾年前,，我的工作單位還在安樂街上,，是一個緊靠荊河公園的獨立院落。有一天我到得很早,，去院子西側(cè)的茶水房拎開水,，驀然間發(fā)現(xiàn)，一堆亂紙中有個紅色的證書,，很是眼熟,，立馬撿了起來。天哪,，這不是我的大學(xué)畢業(yè)證書嗎？萬幸啊,，若是司爐師傅不留意的話,，說不定當(dāng)作引火柴給點燃了呢。這應(yīng)該是頭天下午整理物品時,，不經(jīng)意間裹挾出來的,。我抖了抖紅本本上的塵土，如獲至寶般裝進(jìn)了褲兜,，那邊的暖水瓶已經(jīng)溢出了熱水……這本畢業(yè)證書的背后,，有著不為人知的艱辛爭取和刻骨銘心的青春記憶。就是在這個小院,，1990年編輯出版了第一部《滕縣工會志》,，前些天工會的同志向我了解這本書的情況，說單位搬家時沒能留下來,，問了一些老同志也都沒有保存,。我確認(rèn)自己是存有這本志書的，卻也為它的這般下落而唏噓,，欣喜的是工會志修編將要啟動了,。
這幾件小事，無論是無心的“扔”還是有意的“留”,，都讓我想到了山下英子筆下的《斷舍離》,。作者是日本的一位雜物管理咨詢師，她倡導(dǎo)的斷舍離，旨在引導(dǎo)人們斷絕不需要的東西,，舍棄不需要的物品,，脫離對物品的迷戀，過上沒有煩擾的日子,。很多人覺得是“物”造成了自己的痛苦,，自己為外物所累，于是斷舍離成為都市生活的一種新態(tài)度,。很難想象,，這些年“斷舍離”熱度不減，多次入選年度熱詞,、流行語,。
有了這種理念的指引，是不是要不顧一切地拋棄舊事物,，只有清空負(fù)累才能擁抱未來呢,？我一直在觀察，在尋思答案,。十多年前,，父母終于在我們的勸說下搬來城里居住了，卻也帶來了囤物的老習(xí)慣,。不可能再派上用場的老舊物件占據(jù)了大量空間,，車庫更是擺滿了空酒瓶、紙箱,、花盆,、舊書報、過時的用具等,，老父親還經(jīng)常坐在里面一件一件地用心整理,，鄰居們見了都夸“老爺子真會過”，背后卻建議我處理掉這些廢品,。我曾自作主張扔掉了車庫里的發(fā)霉饅頭,，父親卻說那可是上等的肥料；我丟棄過近乎燒掉底的鐵鍋,，母親知道后立馬奔向樓下的垃圾桶,，因為沒有翻找到數(shù)落我忘本了。老人們愛囤東西成了一個普遍現(xiàn)象,，他們的一生仿佛就是由身邊用過的和擁有的東西構(gòu)成的,。
曾經(jīng)在柏林、悉尼,、倫敦,、首爾,、紐約等城市亮相的《物盡其用》展覽，擺放了一位中國老人——宋冬母親趙湘源女士畢生搜羅的衣物,、鞋子,、盆壺、肥皂等一萬多件物品,，現(xiàn)場有人默默地看著滿眼的物件,，突然間痛苦流涕了。這讓我開始重新審視老人們的囤物行為,。最近讀王小蒙《日常的深處》,，作者對父母的囤積行為也一度非常窩火，當(dāng)看了這個展覽后,，他也莫名其妙地感動了,，并且給出老人喜歡囤積的合理解釋。老一輩人總是特別惜物,，表面看是他們長時間缺穿少吃窮怕了,，核心的原因還是來自精神層面。對老人來說,，舊物件承載了太多的生活信息,，丟棄它們就如同背叛了過去一樣；在他們的世界里,，舊物件更是儲存著自己的未來,，這些物品是不是將來還有用處已經(jīng)不重要了，真正重要的是將自己看成一個有未來的人,。“對老人來講,，物關(guān)乎未來,。”讀到王小蒙的這句話時,，我的心咯噔緊了一下,，聯(lián)想到自己多次抱怨父母的囤積行為，是多么的不體諒,、不理解,，我為自以為是的生硬說教而深感懊悔。
在一個深夜,，難以入睡的我胡思亂想,，竟然把斷舍離與城市的建設(shè)、國家的歷史扯上了,。不少地方在城市更新中,，對飽經(jīng)滄桑的建筑物似乎失去了熱情和耐心，拆舊建新的思維讓城市變得陌生起來，見證幾代人成長的老舊建筑越來越少,，千城一面的高樓,、新區(qū)成了一些城市標(biāo)榜進(jìn)步的指標(biāo)。在長達(dá)二十年時間里,，《劉胡蘭》《誰是最可愛的人》等講述革命英雄故事的文章,，竟然在語文課本中被刪除了……這些切斷歷史、人為制造忘卻的做法,，又如何能贏得未來,？夢境中，我淚水漣漣,，因為小時候醇厚的生活滋味不復(fù)存在,，因為崇拜的英雄正在另一個世界默默流淌著血淚。
作為舶來品的斷舍離,，這些年來在國內(nèi)大行其道,。我自認(rèn)為是這一理念的踐行者，卻又難以做到“過往不戀,、當(dāng)下不雜”,，面對需要斷舍離的物和事時，往往心中戚戚然,，在自我矛盾中掙扎徘徊,。至今，我依然保留著兒子小時候系過的紅領(lǐng)巾,、玩過的黑貓警長,；書櫥上專有一節(jié)，擺放著各個時期我看過用過的有代表性的書籍,，等等,。在精簡生活的同時，我同樣珍視那些與我情感相連,、背后有故事的物品,。未來的日子里，無論在物理空間還是心靈深處,，我都會努力地為它們爭取一席之地,。
人這一輩子，總是與物相伴同行,。我們曾經(jīng)使用過,、擁有過的物品難以計數(shù)，有些很珍貴,，有些是累贅,。敢于放棄是一種勇氣,，因為舍不得放手，總是背負(fù)著多余的東西,，會讓自己的腳步越來越慢,，果斷清空，才可以接收新生,，容納更多的美好,。善于保留則是一種情懷，人骨子里需要一些東西存在,，因為它,，才不至于讓生命單調(diào)、貧乏,、過早枯萎,。那些具有生命印記和精神寄托的物品，豐富著我們的生活,，支撐著我們的未來,，應(yīng)該用心珍視，保留并傳承下去,。在簡約與豐富之間,，找到屬于自己的平衡點，這是斷舍離應(yīng)該有的智慧,，或許也是我要探尋的答案,。
面對過去，總會有留有刪,；日常生活,，總要有加有減。斷舍離,，并不意味著無情地拋棄一切,，相信你我都能做出有溫度的選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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