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：劉紹義
“槍替”就是雇人代考，替人考試的人就叫“槍手”。“槍替”自唐朝開始出現(xiàn)，直至清末科舉考試結束，一千多年來，從來就沒有斷絕過，可以這樣說，它伴隨著科舉開始而開始，又伴隨著科舉結束而結束。
我不知道宋人筆記《齊東野語》中記載的一件異事算不算“槍替”，但這段古代“高考”中的佳話，確確實實讓方翥無意中成了一名“槍手”。
南宋莆田人方翥，在紹興八年（1138年）參加進士考試準備交卷的時候，發(fā)現(xiàn)腳邊有張試卷，撿起來一看，該卷文辭通順，文采也不錯，只是不知為何，考生沒有做完，方翥覺得自己還有不少時間和精力，于是就把那張試卷幫著答完，最后連同自己的試卷一起交了上去。由于時間匆忙，方翥也沒有記住那位考生的姓名。
等到方翥中了進士，在秘書省當正字的時候，偶然向同僚們說起了這件怪事，和方翥同年中進士的一位賓客，聽后默默無語地離開了。第二天，這位賓客穿戴整齊，非常隆重地來見方翥，原來他就是那位被方翥幫助寫完試卷的考生，當天不知什么原因，正在考試的他，突然頭暈目眩，身體不適，難以支撐，扔下試卷就搖搖晃晃地離開了考場，等到放榜的那天，看到自己名字時，還以為是同名同姓的，等知道就是自己時，更是百思不得其解，如今聽方翥一說，才知道恩人是誰。這件事讓我們贊揚方翥的同時，也看到了古代“高考”中存在著不少漏洞。
歷史上最有名的“槍手”，當屬唐朝詩人溫庭筠。有人說，溫庭筠學富五車才高八斗卻屢試不第，是他“士行塵雜，不修邊幅”，嫖妓宿娼，賭博飲酒，每次應試皆因人品低下而落榜。溫庭筠雖然長相奇丑，但青睞他的秦樓楚館佳人確實不少，“鬢云欲度香腮雪”，他的《菩薩蠻》寫的盡是和他相與的女粉絲的種種儀態(tài)，但說他屢試不第是因為他的風流，就有點勉強了。試想，古代的才子誰不風流，又有幾個人是因為風流被科舉制度拒之門外的。
那在考場上從不打草稿，下筆如有神，叉八次手就能寫一篇八韻律賦的“溫八叉”，為什么考了一輩子都沒有考中進士呢？這就與他的“槍手”身份有關。我們知道在唐朝，“槍替”是不違法的，因此唐朝有“入試非正身，十有三四；赴官非正身，十有二三”之說。據(jù)《唐書》記載，唐宣宗大中十二年（858）的那場科考，久負盛名的槍手溫庭筠受到了闈場官員的特殊優(yōu)待，把他的座位安排在主考辦門口，由考官直接監(jiān)視。考試中，只見溫庭筠文不加點，奮筆疾書，不大一會兒就交卷出場了。考官暗中歡喜，自以為得計，事后才知道，“私占授者已八人”，溫庭筠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順利地幫八人完成了試卷，“槍替”技藝出神入化，創(chuàng)下了做“槍手”的最高紀錄。想想看，主考官能不惱羞成怒嗎？不但不會錄取他，還奏請上司，將屢“為鄰生假手”的溫庭筠逐出京城。這才是溫庭筠屢試不第的真正原因。
雖然從五代時期就對“槍替”有了法律制度，但“槍替”之風并沒有消減多少。明清時期的“槍手”還提供了“一條龍”的代考服務。他們從縣試開始，府試、院試都由一人包辦，江湖上稱“一炷香”。因為古代科舉時間都很長，一般都不止一天，而“一炷香”就是喻示槍手考試時間非常短，一炷香的工夫就夠了。
盡管清朝對“槍替”的處理、懲罰程度已經到了空前絕后的地步，但這些人依然我行我素，頂風作案。有的人為了金錢，有的人為了親友，有的人為了義氣，不惜以身試法。如清雍正年間規(guī)定：“槍手代倩，為學政之大弊。嗣后凡有代筆之槍手……其雇請代筆之人，發(fā)煙瘴地方充軍；知情保結之廩生……杖一百。”這是因為清代考試制度規(guī)定，考生在考試前必須由廩生作擔保人，證明該考生沒有冒籍、頂替、假捏姓名等，一旦出現(xiàn)作弊，都得連坐，認保的人也要受到懲罰。
到了乾隆年間，對“槍替”的處罰已經非常嚴厲，廣西發(fā)生的葉道和找槍手曹文藻為岑照代考事件，在《大清高宗純（乾隆）皇帝實錄》中，數(shù)次提到這個案件，“令孫士毅（巡撫）將此案要犯，派委妥員，迅速解京審辦，現(xiàn)在諒已起解。著傳諭沿途各督撫，接奉此旨，即派委大員于葉道和解到之處，不拘何地，傳旨將該犯處斬。具摺覆奏。其案內岑照、曹文藻、曾興、并應行質訊犯證，仍遵照前旨妥速解京，交部審辦。沿途嚴密防范，毋致有疎虞自戕等事。將此由五百里各諭令知之。”
葉道和被立斬后，家產被抄，岑照后來被判死刑不說，他的父親還被罰白銀五萬兩。槍手曹文藻也沒有溫庭筠幸運，被判了個秋后處斬。由此可見，乾隆皇帝對“槍替”也是深惡痛絕的。
但盡管如此，“槍替”現(xiàn)象也沒有絕跡，別的不說，就拿魯迅家來說吧，在魯迅的祖父周福清因為賄賂考官被判“斬監(jiān)候”后，雖然周福清最后保住了性命，但周家從此衰敗下去。可是，可憐天下父母心，魯迅的母親為了給兒子留一條科舉的后路，就雇了兩個槍手，替魯迅和他的弟弟周作人參加府考，結果雙雙考上，只是因為魯迅那時已經在南京接觸新思想，不想再繼續(xù)參加科考，所以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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