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涂燕娜
行走是另一個層面的閱讀,每一步都在書寫自己的人生。用眼睛,用心靈,用腳步去閱讀大千世界,比從書籍中讀到的,更加直觀與深刻。
不知為何,我從小便愛讀邊塞詩。它是“秦時明月漢時關(guān),萬里長征人未還”的豪邁;是“撩亂邊愁聽不盡,高高秋月照長城”的悲涼;是“明月出天山,蒼茫云海間。長風幾萬里,吹度玉門關(guān)”的蒼茫;是“黃沙百戰(zhàn)穿金甲,不破樓蘭終不還”的壯烈;是“羌笛何須怨楊柳,春風不度玉門關(guān)”的惆悵……年紀雖小,但每每讀到這些詩詞,心中總有一股風云激蕩,久久不能平靜,盼著有一天,能親自踏上那片壯闊厚重的土地。
大三寒假,我二十歲,獨自踏上去往西北的列車。為了省錢,我買的硬座票,三十多個小時的車程,就這樣坐了過去。而窗外的光景也在我的視線中,一步步從四季如夏的嶺南,到草木搖落的中原,走到滿眼黃土的西北。大概從河南開始,幾乎火車每經(jīng)停一個站,我都無比激動,因為它路過的,正是我夢中出現(xiàn)過無數(shù)次的名字:洛陽、潼關(guān)、華山……而今我正在路過它們。
當我走在西安城墻上,我會想到,這是十三朝古都,中國一半的古代史,都在這里上演。秦皇漢武,盛世歡歌,萬國來賀;絲路駝鈴,灞橋折柳,山河破碎。我腳下所踩的每一塊磚土,曾見證過多少王朝興衰,上演過多少離合悲歡。
當我站在麥積山石窟中,我會想到,在這個突然高聳如麥垛的山上,古人是如何在萬丈垂直的峭壁上,開辟出一個個洞窟,雕刻出一個個栩栩如生的佛像,那些佛像,雖已斑駁,但依然色彩斑斕。我會想到,這里正是當年秦國發(fā)跡的地方,秦人祖先在此牧馬,最終從一個西陲小國,入主關(guān)中,稱霸天下,建立中國第一個大一統(tǒng)國家。
當我站在祁連山下,腳踏水草豐沃的河西走廊,我會想到,這曾是歷史上北方游牧民族的天然牧場,也是漢朝與匈奴的戰(zhàn)場,漢將辭家破殘賊,最終將匈奴趕出祁連山,徒留“失我祁連山,使我六畜不蓄番;失我胭脂山,使我嫁婦無顏色”的悲泣。即使跨越千年,悲歌依然在祁連雪山間回響。
當我站在黃河邊,面對著巍巍賀蘭山,望著眼前一個個被稱為“東方金字塔”的西夏王陵,靜靜流淌的河水,蒼涼的大地,我會想到,在這片土地上,一個北方游牧民族,如何從一個流離失所的部落,成長為與宋遼三足鼎力的西夏王國,它曾創(chuàng)造過輝煌的歷史,創(chuàng)造過神秘的西夏文字,最后它的文字與它的國家一起,留在了歷史的風中,只剩眼前一座座黃土坡。
西北,神秘、蒼涼、壯闊、悲切,每一種感情都很真切,當我真正地站在那片土地上,漫長的歷史感和深重的文化感撲面而來,震撼著我,也使我不顧辛苦,一路奔走。而那些行走的路,經(jīng)歷的旅程,遇見的人,最終都變成筆下的文字,豐富著我的生命。
讀萬卷書,行萬里路。我以此為坐標,一頭指向閱讀,一頭指向行走,寄望以此拓展生命的深度和廣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