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馬潤濤
立冬那天早晨,我下樓圍著小區(qū)走了兩圈就急忙回了家,打開手機,在微信群里給親友們送上冬日的祝福。這已成為我的生活習(xí)慣,每逢節(jié)日節(jié)氣都會向親友們送上祝福。不過我還是發(fā)晚了,微信群里已經(jīng)有親友搶了先。今年的立冬節(jié)氣,對我來說頗有意義——我的生日趕在今年立冬這天。這天還是記者節(jié),對我來說也很有紀(jì)念意義,因為我曾經(jīng)也是一名新聞工作者,且有八年之久。
立冬前后,網(wǎng)上發(fā)了很多古今詩人為立冬寫的詩,我喜歡這些詩,并逐首進行了閱讀,不過比較之下我更喜歡古人的詩,總覺著這些古詩更雋永,也更有韻味。但同為古人寫的詩,也有高下,有一首我就比較喜歡,是宋代錢時寫于立冬前一天的詩,特錄于此,與大家分享:
昨夜清霜冷絮裯,紛紛紅葉滿枝頭。
園林盡掃西風(fēng)去,惟有黃花不負(fù)秋。
立冬讓我又想起了故鄉(xiāng),也勾起了我的鄉(xiāng)愁。在我的童年記憶里,立冬這天鄉(xiāng)親們是較忙的一天。農(nóng)諺講:立冬蘿卜小雪菜,過了大雪鏟白菜。立冬前幾天鄉(xiāng)親們就挖好了蘿卜窖,就等到立冬這天窖蘿卜。那些年各家的自留園里種著各種蔬菜,不過為主的還是(水)蘿卜。俗話說,蘿卜白菜保平安。鄉(xiāng)親們還有一句話,叫冬吃蘿卜夏吃姜,勝似良藥方。這是從養(yǎng)生角度講的。蘿卜、白菜是農(nóng)家的當(dāng)家菜,冬季吃菜全靠它。不過在我們那兒,飯桌上主要還是蘿卜,再就是咸菜,白菜則比較稀罕。至于各家曬的干眉豆、干豆角,也只是個補充。至于其他菜蔬,也只是餐桌上的一種點綴。當(dāng)然,有時候也會用地瓜干換點魚,偶爾也會稱斤豆腐或者豬肉,一般都是家里來了客人,或者招待匠人時才能吃得到。
我家的自留園分在兩處,一處在響水河?xùn)|岸,一處在村子西面。河?xùn)|的菜園小一點,記憶里春秋兩季多種著韭菜、辣椒、茄子、紅蘿卜、大蔥等時令蔬菜。園里還長著兩大棵花椒樹,有兩年在樹下種了冬瓜,結(jié)的冬瓜像枕頭般大。村西的園子則相對大一些,但秋季種的菜比較單一,主要是水蘿卜、臘菜和苤藍(lán)等冬天吃的菜。水蘿卜,顧名思義,就是全靠水澆。尤其在收獲蘿卜前的一個月里,幾乎是三天一水兩天一水,澆水越勤,蘿卜長得就越快。蘿卜長到后期,是地下一半、地上一半,蘿卜紅紅的臉龐,配上綠瑩瑩、水靈靈的葉子,一看就叫人喜歡。我家的自留園緊挨著水井,可謂是近井菜園先得水。水井上安裝著50年代生產(chǎn)的水車,算是實現(xiàn)了半機械化,水車上架一根木頭橫梁,人在兩邊推。澆園多在早上,多數(shù)時候選在上工前,且每次都是我和爹兩個人推水車。由于水井離河遠(yuǎn),水比較深,趴在井沿往下看黑黢黢的。兩個人推水車倒還輕松,一個人推就有點吃力。我當(dāng)時還是半大孩子,在爹不得閑的時候,就由我來澆園。
有人說,日子是干出來的,也是過出來的。這話一點不假。就拿吃蘿卜來說吧,由于冬季青菜少,娘在世時會用蘿卜變著花樣做出好多菜品來。通常是用蘿卜烀豆糝子,有時候還會摻入蔥皮,純粹的家常菜做法。再就是蘿卜、豬肉、粉條,這種菜只有招待客人時才吃得上。有時候娘也會做蘿卜豬肉湯,蘿卜和肉都切成片,燒半鍋湯,用來泡煎餅吃。蘿卜豬肉湯平時吃不上,只有在霜降后晚上擦地瓜干時,娘才做給我們吃。娘偶爾也會擦蘿卜,拌上一兩個雞蛋炒,做出的菜叫雞蛋磕蘿卜。娘在冬春兩季還做一種豆豉蘿卜,每次都做一大盆,能吃好多天。這個菜好吃,但做起來卻很麻煩,自從娘過世后我家就沒人會做了。我最喜歡吃的還是油炸蘿卜丸子,不過在我家只有過年時才吃得上。后來妻子也學(xué)會了做油炸蘿卜丸子,因為我和孩子都喜歡吃。妻子開始做油炸蘿丸子時并不在行,蘿卜水分大,沒擠出汁來,摻的面粉多,不夠松脆,吃起來口感似乎少點意思。不過眼下好了,妻子已掌握了做油炸蘿卜丸子的訣竅,做的丸子又松又脆,讓人吃了還想吃。妻子還不時做一種白蘿卜丸,不用油炸,直接下在燒開的水鍋里煮,煮熟盛在碗里,在上面澆上料汁和香油,然后再撒上香菜,別提多好吃了。妻子還會腌制五香蘿卜干,每年龍陽鎮(zhèn)的青皮蘿卜上市,她都會買一些腌制,腌好后除了自家吃也分給孩子和親戚鄰居。今年青皮蘿卜爛賤,一元錢十斤,菜農(nóng)連肥料錢都收不回來,于是在吃蘿卜時便感到又增加了一種味道。
娘在世時,每次烙煎餅都會熥兩卷菜煎餅,冬天餡子多數(shù)是蘿卜。我家過年吃餃子,餃子餡多數(shù)時候是豬肉蘿卜粉條。有時候也包素餡水餃,就是蘿卜豆腐粉條。還有,那時候冬天的晚飯,娘常燒一鍋蘿卜疙瘩湯,娘說喝蘿卜湯能夠通氣化食。家里有人偶感風(fēng)寒時,娘也會燒蘿卜疙瘩湯,只是里面多了一味薄荷。蘿卜湯好啊,喝到肚里,慰藉腸胃,出一身熱汗,渾身通泰。說到這兒還讓我想起一件事,每當(dāng)家里有人胃氣不和腹脹打嗝時,娘就用一種氣蘿卜干煎水喝。所謂氣蘿卜,就是收獲蘿卜種子后剩下的蘿卜母本,切成片曬干即成。
立冬讓我想起蘿卜的各種吃法,然而蘿卜也融入了我滿滿的鄉(xiāng)愁。但是,有一個疑問引起了我的思考:娘做的蘿卜菜品,其中大多數(shù)妻子也會做。讓我疑惑的是,娘生前與我妻子并無交集,就更別說在一起生活過了。可冥冥中我仍感覺這中間暗含著一種叫傳承的東西,而且這傳承就像一條無形的河。雖然肉眼看不到,但一脈相承,世代延續(xù),綿綿不絕。
立冬蘿卜,隨著反季節(jié)蔬菜的出現(xiàn)已成為過去式,現(xiàn)在種蘿卜已不分季節(jié),人們在市場上一年四季都能買到蘿卜。不過反季蘿卜不論是質(zhì)感還是味道,總比秋蘿卜少了些意味。現(xiàn)實中秋蘿卜依舊唱主角,入冬后人們選擇的蔬菜依然是蘿卜。有條件的人家仍保留了一些傳統(tǒng)做法,為了吃得方便,買一些蘿卜窖起來。不過要在正月里吃完,不然的話,到了二月蘿卜就糠心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