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陶淵明生于第四世紀(jì)的末葉,是一位著名學(xué)者兼貴官的曾孫。這位學(xué)者在家無事,常于早上搬運一百個甓到齋外,至薄暮又搬運回齋內(nèi)。
陶淵明幼時,因家貧親老,任為州祭酒,但不久即辭了官職去過他的耕種生活,因此得了一種疾病。有一天,他對親朋說:“聊欲弦歌以為三徑之資,可乎?”有一個朋友聽了這句話,便薦他去做彭澤令。他因為喜歡喝酒,所以命令縣里都種秣谷,可是他的妻子不以為善,固請種粳,才使一頃五十畝種秣,五十畝種粳。后因郡里的督郵將到,縣吏說他應(yīng)該束帶相見,陶淵明嘆曰:“吾不能為五斗米折腰。”
此后,他就過著農(nóng)夫的生活,好幾次有人請他做官,他一概拒絕。他家里本窮,故和窮人一起生活,在給他兒子的一封信里,曾慨嘆他們的衣服襤褸,做著賤工。有一次他送一個農(nóng)家的孩子到他的兒子那里去幫做挑水取柴等事,在給他兒子的信里說:“此亦人子也,可善遇之。”
他唯一的弱點就是喜歡喝酒。他平常過著孤獨的生活,很少和賓客接觸,可是一看見酒,縱使他不認(rèn)識主人,也會坐下來和大家一起喝酒。有時他做主人的時候,在席上喝酒先醉,便對客人說:“我醉欲眠卿且去。”
他有一張無弦的琴,這種古代的樂器只能在心情很平靜的時候,慢慢地彈起來才有意思。他和朋友喝酒時,或是有興致想玩玩音樂時,便撫撫這張無弦的琴。他說:“但識琴中趣,何勞弦上聲?”江州刺史王弘很欽仰他,想和他交朋友,可是無從謀面。他曾很自然地說:“我性不狎世,因疾守閑,幸非潔志慕聲。”王弘只好和一個朋友用計騙他,由這個朋友去邀他喝酒,走到半路停下來,在一個涼亭里歇腳,那朋友便把酒拿出來。
陶淵明真的欣欣然就坐下來喝酒,那時王弘早已隱身在附近的地方,這時候便走出來和他相見,他非常高興,于是歡宴終日,連朋友的地方也忘記去了。王弘見陶淵明無履,就叫他的左右為他造履。當(dāng)請他量履的時候,陶淵明便把腳伸出來。
此后,凡是王弘要和他見面時,總是在林澤間等候他。有一次,他的朋友們在煮酒,就把他頭戴的葛巾來漉酒,用過了還他,他又把葛巾戴在頭上了。他那時的住處,位于廬山之麓,當(dāng)時廬山有一個聞名的禪宗白蓮社,是由一位大學(xué)者所主持。這位學(xué)者想邀他入社,有一天便請他赴宴,請他加入。
他提出的條件是在席上可以喝酒,本來這種行為是違犯佛門戒條的,可是主人答應(yīng)他。另外一個大詩人謝靈運很想加入這個白蓮杜,可是不得其門而入。后來那位方丈想跟陶淵明做個朋友,所以請了另一位道人和他一起喝酒。
他們?nèi)齻€人,那個方丈代表佛教,陶淵明代表儒教,那個朋友代表道家。那位方丈曾立誓說終生不再走過某一座橋,可是有一天,當(dāng)他和他的朋友送陶淵明回家時,他們談得非常高興,大家都不知不覺地走過了那橋。當(dāng)三人明白過來時,不禁大笑。
這三位大笑的老人,后來便成為中國繪畫上常用的題材,這個故事象征著三位無憂無慮的智者的歡樂,象征著三個宗教的代表人物在幽默感中團(tuán)結(jié)一致的歡樂。
他就是這樣過他的一生,做一個無憂無慮的、心地坦白的、謙遜簡樸的鄉(xiāng)間詩人,一個智慧而快樂的老人。在他那本關(guān)于喝酒和田園生活的小詩集,三四篇偶然沖動而寫出來的文章,一封給他兒子的信,三篇祭文和遺留給子孫的一些話里,我們看出一種造成那和諧生活的情感和天才,這種和諧的生活已達(dá)到了爐火純青的境地,沒有一個人能比他更卓越。
也許有人以為陶淵明是“逃避主義者”,但事實上他絕對不是。他要逃避的僅是政治,而不是生活的本身。他是愛好人生的。在他的眼中,他的妻兒太真實了,他的花園,那伸到他庭院里的枝丫,他所撫摸的孤松,這許多太可愛了。
他僅是一個近情近理的人,他不是邏輯家,所以他要周旋于周遭的景物之間。他就是這樣愛好人生,由種種積極的、合理的人生態(tài)度,去獲得他所特有的能產(chǎn)生和諧的那種感覺。
這種生之和諧便產(chǎn)生了中國最偉大的詩歌。他為塵世所生,而又屬于塵世,所以他的結(jié)論不是逃避人生,而是“懷良辰以孤往,或植杖而蕓耔”。陶淵明僅是回到他的田園和他的家庭里去。所以,結(jié)果是和諧,不是叛逆。
(節(jié)選自林語堂《生活的藝術(shù) 》)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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